從某種角度看《天下無賊》,也許我們能看到的傻根更像是對金庸筆下郭靖的翻版,包括他們都是從一個相對淳樸而人煙稀少,不發達也不現代化的地方默默成長。傻根說他們家鄉,在山裡見到牛糞,用小石子繞著畫個圈,隔個三五天沒人會去動它,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已是別人的了。封閉的地理環境讓他們變都得茁壯而且有著善良的固執。於是在這種共有的基礎之下,郭靖的夥伴可以是飛在空中的神雕,而傻根的知心朋友卻是那些荒野中棲息的狼,郭靖施捨了打扮成小乞丐的黃蓉,而傻根則用自行車馱著落魄的王麗趕路,他們為此而開心,雖然對於他們來說這只是一種簡單的快樂,只是小小的善,可是在這個冷眼暗箭的世界,任何人都不會輕易給予陌生人好心的世界,無論是在宋朝還是在現代,他們的質樸卻顯得是那麼讓人感動相反,面對“傻根”這樣只要相信他人就能夠獲得的單純快樂的人,反而是那些所謂的聰明人所可望而不可及的。黎叔不可能沒有煩心事,人心散了隊伍就會不好帶。這可能促使他沒事兒就得在提高自身技術含量的同時,還要鑽研一下管理學方面的書,以期達到超越自己也超越前輩的目的。
而且為了不可預期的追捕他也必須時刻準備著偽裝逃亡,為了提高經濟效益又不得不想方設法引進人才。提心吊膽,殫盡竭慮的黎叔不可能不累,只是他在深夜裡邊摸生發精邊歎息的聲音沒人會聽見。王薄、王麗也並不快樂,從最開始他們所選擇過的就是亡命鴛鴦的生活,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裡他們只能靠出賣良心向食物鏈的上一層攀爬,顛沛流離支配了他們的路,於是唯有借助佛的信仰來洗滌自己的罪惡,王麗想做回好人,並為那個即將到來的生命而陷入惶恐不安。王薄卻告訴她,你真把自己當菩薩了?你是賊!做一萬件好事你還是一個賊,這輩子翻不了案。在光鮮的外表之下,王麗只是不想做一個賊的的願望顯得是那麼的易碎而渺小。他們輾轉的是不為人知的隱痛與暗傷。其實,如果說王薄與王麗想保護的是“傻根”天下無賊的夢,倒不如說他們想維繫的是傻根的快樂。就像王麗說的那樣,我們走了那麼遠的路,就遇到傻根一個對別人沒有設防沒有戒心的人。
他們的夢已經沒有了,但是卻仍然不想讓殘酷的現實淹沒傻根的心。在這列浩蕩的列車上,老謀深算的黎叔,保護傻根的王薄、王麗,想篡位的老二,爭風吃醋的小葉,人情味兒的便衣,其實每個人都在勾心鬥角,暗中窺探,於是,長夜漫漫,所有的聰明人都無法安然入睡,卻只有心無旁鷲的傻根睡得香甜。其實,傻根的快樂每個人都有過,可是卻又都不得不慢慢捨棄。這快樂簡單而容易滿足,但是卻又往往讓那些曾經甘願放棄這份快樂的人嫉妒,黎叔冒著風險用鉤子小心地把傻根的六萬塊錢偷走,顯然並不是缺少盤纏,他是嫉妒,憑什麼你一個不諳世事的傻根就可以讓王薄、王麗拚死保護,而我機關算盡的黎叔最後卻弄得個眾叛親離?連保護傻根的王薄也曾經呢麼嫉妒,他問:“他憑什麼不設防?他憑什麼就不能受到傷害?”他說,我偷了他的錢是讓他獲得新生!這句話讓所有在世俗中掙扎彷徨,曾經擁有簡單而美好夢想的人心碎,現實的單純與無知換來的只能是背叛與傷害,於是每當有一個孩子長大,就必然有一聲歎息伴隨。而劉德華則在電影裡說,生活要求傻根必須聰明起來,做為一個人,你不讓他知道生活的真相,那就是欺騙,什麼叫大惡,欺騙就是大惡。電影裡有這樣一個鏡頭,王麗為了讓傻根能在天下無賊的美夢裡繼續酣暢,因此想把王薄拿到的傻根的錢還回去,她對傻根說要變個戲法給傻根看,把雞蛋拋出去,然後可以再在自己的兜裡找回來,傻根看到被找回的雞蛋憨憨的樂了,王麗說你看看你包裡少了什麼?傻根翻著包越翻越慌張,他抬頭看著王麗說,姐,俺錢沒了!王麗說,你的錢在姐的包裡。傻根去翻,王麗問,有沒有?傻根瞪大了眼睛看著王麗說,沒有!王麗一驚,沒有?低頭就要確認,傻根卻憨憨西笑著說,是騙她的,錢在她的包裡。
無邊的俗世紅塵,不知哪一天會淹沒傻根的腳踝,在他撒了第一個謊之後而王麗扔出去的雞蛋孤零零地在鐵軌上,在荒涼而空曠的大地上,映襯得這個被精心呵護的故事格外淒涼。曾經有位編輯對我說,那麼多人看完《天下無賊》的電影後都很感動,也都很喜歡傻根這個人,我說,現實太冰冷了,才會有人喜歡童話。其實,每個人的家鄉都在淪陷,傻根的家鄉是否依舊如昔,火車的終點究竟會帶著傻根駛往殘酷的現實還是羅曼蒂克的烏托邦,沒人會知道。那個不會悲傷的傻根,是否也會在時間的洪流中慢慢長大,等待著某一天,那一聲沉重的歎息碾過心頭,沒人會知道。每個人都在輾轉的長大,米歇爾福柯告訴我們,愚笨並不取消愚人到達真理的過程,愚人只是比一般人更緩慢地到達真理。而傻根究竟會到達什麼樣的真理,也沒人知道。電影的開始,一滴金漆緩緩跌落在地,彷彿佛陀的淚水,憐憫地憑弔著芸芸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