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零零落落地從屋簷墜落,滴滴答答地敲擊初春的旋律,腦海中依稀記起童年的旋律,「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這裡的春天最美麗……」伴隨著這熟悉的旋律,那一抹疾如閃電的黑影便從腦海中匆匆掠過。
猶記得是這個世紀的伊始,我的童年在並不發達的鄉村度過。明淨的天空,籠罩著蔓至地平線的油綠田野。從村頭到村尾,每家每戶家門前都種著樹。那些枝幹粗壯,一看就已歷經滄桑,密密的枝椏蔭蔽著那一排參差不齊地向前努力伸展的屋簷。楊柳細鳳總會攜來幾聲清脆的啁啾。
等到三月春風剪出了萬條楊柳綠絲,三月春雨染紅了千朵桃花嬌顏,雨如酥油,微風漸暖,那瓦藍的天空中,長長的電線上,密密層層的枝椏間,總能覓見那黑羽剪尾的身影。它們緊裹一身優雅燕尾服,或振翅高飛,或低空滑翔,或停住小憩……靜如處子,動如脫兔,一舉一動間,無限神韻便從它那兩顆小豆子般的眼中源源不斷地流淌而出。有時它頑皮地掠過你肩頭,還未等你反應過來,便如如水游魚般溜走了,兩翅攜來的風中只留下一兩句燕語低呢。
大約是小學一、二年級的樣子,耳畔便沒有了那一份燕鳴,轉而變成了長久不散的隆隆機械聲。巨大的挖土機開進了村莊,回望它的身後,田野上是兩道深深的長長的痕,懵懂的內心似也跟著痛了起來。伴著刺耳的聲音,房屋倒了、塌了、碎了;土地殘了、缺了、爛了;村莊一瞬間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以後幾年的輾轉間,燕子也漸漸地走了,少了,沒了……有些殘缺的屋簷下還殘留著燕子那溫馨的巢,孤零零的,大雨一衝,便也禁不住地垮了,在地上碎成了一瓣、一瓣、又一瓣……小時候,還癡癡地想燕子戀舊巢,現在巢不見了,燕子明年該去哪兒了呢?
冥冥之中的思念終是指引著我又尋見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春雨淅淅瀝瀝間透著股未化解完的冬的寒意,淋得人心中涼涼的。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不是那隨意的一瞥,我心中的燕子一定還快樂地飛翔在過去的藍天下吧!灰白無力的雲漫在魚眼白的天空上,黑色的高壓電線上,靜靜地停著一個黑色的身影。那種一動不動的靜默,就像一尊黑色的石膏像,而不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天上不斷墜下的雨絲籠在它身上,總讓我感覺它在蜷縮著打寒戰。我不禁一陣心酸,它孤零零的,不叫不鳴,像一隻衰老離群的烏鴉,只是再仔細地看,便會發現它身後拖著像剪刀一樣的分叉的尾巴,這是一隻……燕子,……靈動的燕子。呆呆地看,呆呆地想,心中分外凝重。
春天的雨水終是催出了樹的綠,花的紅,草的青,卻催不回「燕」的歸。故鄉的燕子曾經追逐著那美麗的春天,飛在我們的身邊。現在時光改變了春天的模樣,它便不願再歸來了。
望著支離破碎的地平線,我還是想問問時間:「燕歸否?何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