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天,總是在淅淅瀝瀝的春雨中悄悄來臨的,「杏花春雨江南」,曾經被多少才子吟唱過。歷數我經歷的十幾個春天,總是乍暖還寒,需要反反覆覆衝破凜冽的西風和反攻的寒潮才降臨人間。因此春光很金貴,春色也往往只能雨中窺視,總在不經意中,便進入了初夏的境地,常常令人生出春光難覓的感慨。
珍愛春天,是熱愛生活的一種執著。這也是對照冬天的歲月,有比較而有鑒別的一種實際行動,雖然說冬天的寒冷對於世界,是淨化,是考驗,是生命的再生前提和生活的新生要素,這也是一種反襯和折射:沒有堅冰,誰去認可紅梅的爛漫?沒有白雪,誰去判定青松的高潔?但是那似乎是哲學的命題和詩人的想像。只有春天才是大眾的,才是為偉人和凡人,詩人和農人共同承認和讚美的。
誰不承認春天是美好的?「遇物盡歡欣,愛春非獨我。」詩人白居易就是這樣說的,翻翻一部唐詩吧,那裡面盡有李白、杜牧、韓愈、李賀等詩人對春的感慨。擺著道學面孔的人們,是不是不詠唱春天呢?北宋理學家程顥寫出了《春日偶成》,還成了《千家詩》的第一首。朱熹更是有名的「老夫子」,他面對朗朗春光,盈盈春意,也吟唱了「等閒識得春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的《春日》詩。和尚是講究四大皆空的佛門弟子,也不能不被春天打動「凡心」。南宋的志南和尚寫下了這樣的名句:「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在中國的古詩中,可以看出詩人們從各個角度歌唱春天,從春風、春水、春雨、春草、春柳、春鳥、春山、春遊、春宵、春眠等來盡情歌唱,進而從欣賞春天寫到珍惜春光。
品味春色,沐浴春風,可以感受生活感悟人生。這可以說是中外一致,概莫能外的。「閨中少女不知愁,春日凝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如果這位生在封建時代的女子奈何不了這種生活的話,那麼現代的那位美國哲人桑塔耶那更有甘願為春天俘虜的意味了。這位先生長期在哈佛教書,五十歲那年的春日,有一天在講台上,偶有知更鳥飛來,立在窗格子上,他注意到了,感受又一個春天的到來,回過頭來,向學生說:「我與陽春有約!」衝出教室,開始了他雲遊歐洲大陸之行。
生命四季,是我們每個人都共有的,而春天更能開啟人們的感情之源,心靈之泉。難怪首次在甲骨文裡露面的形聲字就是「春」,難怪古人殷殷切切地寄予他的友人「此行江南去,千萬和春住」。居住在大觀園中的湘雲更是大聲疾呼:「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別去!」可是事實上春光難永駐,有來必有去,誰也擋不住「落花流水春去也」的結局。不管是落花有意,還是流水無情,都表現了時間之易逝的自然跡象。但是精神上的青春,意志裡的春色,進取中的春光,則當常駐於有志人和奮鬥者的歲月年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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