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山上來,一路小跑,像長著翅膀的動物正撲向什麼似的,我向山下撲去。
這是傍晚,不是早上。灰茫茫的天空,漫了滿天的稠雲早已把還沒下山的太陽淹沒,讓它氣絕。此時我急著向山下撲去,山下的街市上明燈早早已經亮起,隨著暗夜的靠攏,它們愈來愈接近凸顯。
我得趕快,趁著這黑夜還未籠罩一切之前我得回到家中,家中母親的飯已差不多煮熟了,我得趕快。其實肚子已經餓了,所以想起飯菜的時候就想起了懸在飯桌上散著黃光的白熾燈。其實,家裡用的不是白熾燈,是發白光的燈,但我想起的就是白熾燈,像六月麥地裡掛在天空的驕陽一樣。我喜歡六月,喜歡站在高高的山崗上俯瞰麥地的六月和遙看遠處黃金的山坡。這時,我會像一個富翁一樣,用手捧起我的麥穗,它們像一把把黃金一樣,散發著暖人的光芒和芳香。在這芳香裡,你會陶醉地閉上眼,做深呼吸,微微仰起你怡情的臉龐。等你睜開眼,你會發現,散著暖人的光芒的不止你的麥地,在整個天空裡,也有如你麥地的金黃,這金黃,是懸在半空裡的太陽的光芒。我喜歡六月也就是這些。於是,我更急於把腳下的步子挪的快些,好早點沐浴到那白熾燈的絪縕裡。
此刻,山上的人不斷地往山下去,但不時我還能撞見往山上走的,這我就不知是為何了,可知這山風已起,深秋的寒氣正從山頂一步步逼下來。然而他們是去了,我又不曾能去攔阻他們,我只自個兒邊走邊跑地撲向山下的那一片街市。街市上的明燈已經凸顯得明白,兆示這夜幕正追緊我的腳步降下,我賭氣不讓它在我先前涉足山下的街市,我的動作就更又多了一次加速。但我還在想上山的人們,他們總歸不會在山上宿夜吧。說“吧”是因為我不能確信他們不會,但我願他們總歸都回到家裡去,因為只有家裡才總是瀰散著溫暖和芬芳的,只有在這樣的地裡才會讓人覺著舒適、安寧。
我從山上來,來到了我的街市,浸入我要的黃色絪縕,向著我那懸著白熾燈的家中跑去,我知道母親這會兒把飯菜都已擺好,就等她的兒子回來。這時我再又想起了上山的人們,但他們總歸是要回家的吧,因為山上並沒有他們的處所。於此,我便急急地、無所思地向家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