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午夜的春雷驚醒沉睡的生命;二月,雨後的田埂變得泥濘;二月,天空灰白得只剩下一片空濛。二月的雨後,我踏上田埂尋找從前的身影。
田埂上的泥土稀稀的,軟軟的,黏黏的,有的地方因為下凹就積了水成了一個小小的泥潭。那些野地裡縱橫交錯的細細的長長的田埂就像一個喜歡調皮搗蛋的小孩,總愛和路過的行人開一些小小的有驚無險的玩笑。
走在那些瘦弱的田埂上,身體發了福的人兒可得小心咯,尤其是在雨後。黏滑的田埂說不定會在某個你不經意的時候在你的腳下顯出一副很硬實的樣子,可當你放鬆神經一腳踏上去的時候卻明顯感到底下一滑,打了一個趔趄才勉強穩住身形。這時它會在下面發出吃吃的笑聲,好像在輕輕地提醒你:“可不要被表面迷惑喲!下次可要小心哦!”
但是有些時候如果田埂生氣了,它會毫不客氣地將你滑倒到水田里,讓你狼狽不堪,比落湯雞還慘。然後它會氣乎乎地的對那些人說:“我已經被雨水泡得夠軟的了,你們還想把我踩在腳底下。真是太過分了!”
雨後的田埂有一點任性,有一點淘氣,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可是那些曾經被它捉弄過,在它面前摔過跤,吃過苦頭的孩子都已經不在了。
“他們都上哪兒去了呢?”帶著這個和田埂共有的疑問我小心翼翼地踩在田埂那光滑的脊背上希望可以找出答案。但是現在的我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急切而魯莽了,因為我也是一個跌過跤的孩子。
突然,我腳下一滑,晃了兩晃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這時田埂突然問我:“跌過跤的也會再次摔倒嗎?”
“是的。在那條叫‘人生’的小徑上我已經跌倒過兩次了,而且是在同一個地方。”我訕訕而笑,算是回答吧。
田埂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就讓耳畔的風兒傳話給我:“那你以後可要更小心啊!不要老是摔跤啊!”
我默默得點了點頭,然後就走到了田埂的盡頭。
我離開了羸弱的田埂,就上了兩邊長滿焦黃“鬍鬚’的路。站在路邊我發現鞋子上粘了很多又稀又黏的泥,於是心底掠過一絲不快,就在那些凌亂的“鬍鬚”上用力地蹭那些泥。
“我以為你還會像從前那樣用沾滿泥土的雙腳歡喜地奔跑,我以為這樣才是你喜歡的。看來,我是錯了。”腳下的‘鬍鬚’似乎在對我低語,有好像在喃喃自語。
聽到那些帶了點憂傷,夾了點失望的話語,想起自己曾經滿心歡喜的奔跑在這無憂的土地上的背影,我的心也跟那浸滿了水滴的雲一樣濕濕的了。可是那些腳上的泥卻依舊一點一點的散成了回憶。
低下頭,帶著沉重繼續蹭掉鞋上的泥,然後又跺了兩下,將手插進褲兜裡,昂著頭,向前走。
“你變了”一個聲音從我的心底盪開來,並且久久不散地盤旋。
是的,我變了。但是縱然我悔恨到海枯石爛,流去的時光也不可能再回來。“一寸光陰紅顏老,似水流年白髮生。”既然生命注定只是一寸光陰,那麼我就必須用所有的勇氣去珍惜剩下的時光。儘管我也很懷念從前,但那已經是不可挽回的歷史了。所以,田埂,小草,泥土——對不起了!雖然這樣的選擇很沉重,但是我必須在剩下的日子里昂起頭,向前走。丟掉你們,我也捨不得,但這就是我必須面對的成長的代價。
“我想我知道那些孩子都去了哪裡。他們都長大了,都走失在了時間深處,再也找不到回來的路了。”看著那些在田間嬉戲的孩子和我自己,我給了自己一個答案。
低下頭,目光變的溫柔,想再循著從前的足跡走一遍,卻發現很多田埂小徑都不在了,到處都是鋼筋水泥。原來那些田埂也長大了,衰老了,消失不見了。
地老天荒的永恆原來是不存在的。現在的一切不僅是物是人非,而且還時過境遷,就連記憶也跟著飄散。但時間不會寂寞,世界不會寂寞,那些溫潤的泥土又被壘成了新的田埂,有了新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