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仍很難忘卻平生第一次見到鷹時,那種迴腸蕩氣的感覺。在南方,天空基本上是為燕子、麻雀等溫柔的鳥類所佔據。偶爾於季節更替之際,能遇上遷徙的雁陣,多多少少流露幾分陽剛之氣。鷹是稀客。
發生在上學路上,我抬頭看見一隻鳥,漫不經心地滑翔。可能正是其神態,而產是相貌吸引了我——雖然它的相貌與別的鳥也有所區別,譬如週身的羽毛顯得粗糙,硬朗,彷彿每一根都被氣流鼓滿,帶有金屬的光澤的質感,使我觸目驚心的是它的翅膀,一動不動,似乎屬於多餘的裝飾,這不妨礙它比任何鳥飛得更高、更輕鬆。我簡直以為眼前是一隻黑顏色的風箏,沒有生命,平貼在天空的表面。它是借助什麼飛翔起來的?通道僅僅是那股傲氣嗎?我懷疑著。
旁邊不斷有行人抬起頭來,誰還輕輕咂了一下嘴:“那是鷹。”這一個字眼,此刻比什麼都能打動我。我如癡如醉地仰望著它,頭腦中一片空白,幾乎以為在其周遊的範圍之外,不再有天空。是的,不再有天空,除了那對翅膀,除了那對翅膀所劃出的看不見、卻扣人心弦的弧線。鷹漫不經心,傲視一切的神態讓我折服了,哪怕它一聲不響,垂著眼睛走自己的路……我望著鷹,血一點點熱起來。
附近郊區小學的上課鈴響了,我連忙收回視線跑過去。第一節課是在空白中度過的,心彷彿依舊提在半空中。我下意識地在筆記本上畫了一隻隻鳥,雖然畫變了形,但我知道它是誰,一下課我就跑到操場上,看見的只是天空,那些雲,顯得多麼虛弱。
至今很難解釋那只鷹如何闖進我童年生活的,像一隻青筋畢露的手,代表一種精神的力量,傲慢地把門推開,我覺得一股野性的風撲面而來,每當想起鷹這個字眼的時候。多年之後又在動物園裡見過類似鷹的東西,我幾乎認不出它來了。那就是鷹嗎?作為鷹,必須以天空作為陪襯;而不是牢籠。我固執地保留著它的第一印象。我一生中見過的鷹將只有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