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歸,花白橢圓,羽狀復葉,入藥微涼。母親盼他當歸,卻終盼不歸。
——題記
很小的時候,我就經常看到媽媽偷偷地背著我,在角落裡翻出零星的舊照,用指腹反覆摩挲。那照片上,是一個年輕的男子,陽光而精神,可是,他是誰?媽媽從不言語,只是漸漸地紅了眼圈,低聲埋頭,雙肩不住地抖動,像是在隱忍極大的痛苦。我不敢上前,朦朧中,我意識到:有些事,是現在的我所不知道也不會懂的。暗暗地關上門離開,媽媽毫無察覺,一個人的身影在背光的角落逐漸模糊、消失……
那時的媽媽,目光始終停留在舊照上,一動不動,緊咬的雙唇哆哆嗦嗦。週遭的空氣寒冷而靜默,沒有絲毫的人氣,風,也靜悄悄的。媽媽久久地不肯鬆開照片,入了神似的抓著,卻又害怕損傷,小心翼翼地撫摩著,彷彿一旦鬆開,就會永遠失去。時間,定格在那一瞬。媽媽不知道躲藏著的我正如那時的我不明白媽媽的痛。一次又一次,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輕掩房門,靜靜地聽著媽媽哭泣得像個小孩卻又不知所措。無能為力的感覺席捲了全身,寒而疼的感覺一點點漫了上來,原來,心疼的感覺一點也不好受。
他,是我的親哥哥。
他,已經走了。而我,卻來了。我本不應該到來這世上,只因為,哥哥離開了。終歸,我們無緣相見。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兄妹倆永不相遇。從一開始就知道,哥哥是一個遠比我懂事、乖巧、有擔當、有能力而又孝順的孩子。舊照上的哥哥,高大陽光又燦爛微笑,點點滴滴地觸動了我的心。昔人已逝,存者長思。十二歲的我,突然明白了很多。
我也想念哥哥,同媽媽一樣想念哥哥的笑容與溫暖。我也期待,現實中的哥哥是怎樣的。潛意識裡,如果我有一個哥哥,他一定會疼我、呵護我。對媽媽而言,哥哥是她的避風港;對我而言,哥哥是我的嚮往。我同樣明白,媽媽看似放下了,其實只是將內心深處滴血的傷口用砂土掩藏;我明白,哥哥,永遠不會回來了……
那一年的火焚燒著,它帶走了哥哥的照片,卻沒帶走我們的思念。
彼岸花,三途河畔接引之花。花葉不相存,永不相見。
媽媽盼的當歸終究不歸。不歸的哥哥啊,你在那邊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