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放假回來,才驚詫於家鄉的變化。走在筆直的水泥路上,聽到“咚咚”的鞋子與地面擦出的響聲,我才想起這裡從前是泥濘的土路。觸目之處,林林立立的高樓替代了低矮的平房。這裡從前是一個很大的湖,現在各式各樣的建築橫貫其上,已遮住了半個。那裡從前是一片稻田的,秋天的時候金燦燦地一大片一望無垠,經過收割、松土之後,便成了孩子們的樂園,我們常在這放風箏的。我呆呆地望著這巨大的變化,不禁放慢了腳步。
“哥哥,幫我把風箏取下來好嗎?”不知什麼時候,眼前竟站著一個小男孩,他閃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我,眼神裡分明寫滿了期盼。我順著他的手指的方向,原來在旁邊還有一塊倖存的“綠地”,還有一棵樹,孤零零的站著,樹上的風箏在風中搖搖擺擺。
剎那間似乎一些遠走的歲月又悄然而返,靜謐如秋天的腳步,又到了放風箏的季節了。
我輕捷地取下風箏,遞給他,他用那雙滿帶泥土氣息的手接過,歡跳著跑開了。看著他笨拙地跑著,風箏在背後悠悠地打轉,墜落,然後再拾起,再跑,竟像極了童年的自己。
那個時候,貧窮的小鎮是沒有賣風箏的,每個孩子都或多或少能自己糊。有些孩子手藝好,風箏一下子就能直上雲霄;手藝差的,則任他拽著線從這邊跑到無窮盡的稻田另一邊,風箏依舊是打著美麗的轉兒,最後撞向大地。當然,他們偶爾也能飛上天去,這時他們總會緊緊地抓住線軸,生怕它從手心脫落。傍晚的時候是最痛苦的,因為才剛“相見”就要分離。有的孩子才把風箏放上天,就又忙著收線,先放上天的呢,又未玩得盡興。那邊媽媽又來催了,孩子一時慌了餓手腳,線越收越亂,有時收好的線又滑了出去,反而是“欲速則不達”。暮色裡兩頰已然泛紅,嘴裡仍在嘟囔著:“都回家吧,都回家吧,鳥兒回家了,魚兒也回家了,只有你還這麼頑皮。”,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風箏聽。
記憶中最深刻的是外公給我做的一個風箏。那時我從南澳回來,外公高興地牽著我的小手,逕直走向櫃子,然後他又神秘地從櫃子底下變戲法般變出一個“五角星”來。我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惟恐自己太用力了會傷害到它,像一個母親惟恐弄疼自己的孩子,我興奮得竟忘了說“謝謝”。
那是一個用細竹條編成骨架,又用紅色薄膜縫起來的五角星,那竹條之間的空隙所覆蓋的薄膜是微凹進去的,飛在天空,風一振,整個就鼓脹起來,就如立體的身軀,像極了天上的一顆星星。
星星不是在天上的嗎,它為什麼會掉下來呢?握著手中的長線,分明感覺到了另一端的掙扎,是它想回到天上嗎,可是,這線到底是束縛了它,還是解救了它呢?
那個年月裡風箏幾乎成為一種時尚,甚至有很多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也喜愛這項活動。於是樹梢上、電線桿上、樓角上、屋頂上,時常會見到墜落的風箏。有些並非殘缺不全,甚至是嶄新的或者只是斷了一截尾巴的,但誰也沒有動心思去撿這些現成的風箏,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風箏,那是屬於自己的風箏。
放風箏不只為風箏能否成功飛天,其樂趣卻是在於放,就像釣魚,不為釣,只為魚。放風箏不只是風箏在飛,而更像是自己在飛。自己做的風箏,就代表了自己。這風箏在衝向藍天的一瞬忽然就幻化成了你的樣子。
飛吧,飛吧,飛得越高越好!
飛吧,飛吧,飛到比任何人都要高的地方,直至我看不到你的身體,直至只剩下手中脆弱的線與你相連。
既然選擇了高飛,就勇敢地接受狂風的挑戰吧;
既然接受了挑戰,就努力地承擔艱巨的任務吧;
既然承擔了任務,就盡情地戰鬥吧!
要知道有一天你回歸土地,便可能沒有人記得你,歲月會將你掩藏,歷史會無情地折斷你的筋骨,趕在這些錯誤來臨之際,選擇屬於你的自由吧!
像是一種偶然,像是一種因緣,一個風箏便飛成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