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看孩子的眼睛,明澈,淨澄。像清亮的泉,映著一個清新天地。
這天地,是化於自然的,一脈一息,一顰一笑,一如那些花紅柳綠的生命。有著最本初的模樣,和最蓬勃的律動。一切都很簡單。哭,或者笑。沒有藏掩,沒有曲折。善惡亦出本心。心中所念,即會在眸中盡現。那種清澈、無染、不琢,非赤子稚兒,難入此境。
也常會看到少年的眼睛。那些花季的男孩女孩,較之純摯孩童,眸光流盼間,已然多了些複雜的意味。本心開始悄悄隱入扉門。花非花,霧非霧,學會了善意謊言,學會了強裝笑臉。有時,原本簡單事物,一通彎彎繞繞,便繁複起來,像本純澈的水,微微起了濁,想一眼透到心裡去,自是不易,心和目,有隔了。不過隱約的隔,卻也在眸光幽深處,悄然布下了薄薄的陰影。
儘管如此,若用心去看,依然能在諸多綺年玉貌間,捕捉到炯炯清眸。那眸的清,是融著真和善的,是沉澱著愛和美的。
她站在燈光下,像朵紫茉莉,清雅,婉約,暗香盈盈,齊耳短髮,黑緞子般。大大的眼睛撲閃著,又黑又亮。她的心,完全纏結在孩子身上,整個情緒,隨著故事的起伏跌宕,時喜時憂。至故事高潮處,竟不禁啜泣起來。長長的眉睫,結著盈盈的淚珠,微顫著,清眸裡瀰漫著濛濛的水霧。那一刻,她柔軟而美好的心,便在那水霧中,緩緩展開來。坦白,真摯,暈著陽光一樣的溫暖七彩。
只是,在成人的世界裡,這樣的清眸,便少之又少了。
也是,時光裡,一路僕僕行趕,風霜迫面,濁塵覆心,心不清,何來眸之清?
「歡」是個好詞,長一張典型的美人臉,輕輕一念,吐氣如蘭,像滑滑的綢衣,香香的巧克力,想到這,心就有點甜絲絲的疼。
蘇軾筆下的「清」十分有味,「細雨斜風作小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這種清歡的有趣之處是十分清淡,適於養性怡情,濁歡卻如同八爪魚,伸出鉤鉤須須,勾魂攝魄而去。所以,新「歡」當前,還是要警醒一些,小醉無妨,莫要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