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的舊巷大多是這樣,七拐八繞,枝枝蔓蔓,曲徑通幽,八卦陣似的。安樂巷也不例外,兩旁青磚高牆,中間青石鋪路。
這是安樂巷27號門牌。坐西朝東,極普通的那種民居。如果不是掛著江澤民總書記題寫的“來自清故居”五個字,你若是騎車穿巷,腳下稍一用力便會倏忽而過。故居就和它的主人一樣,很不引人注目。站在故居門前,我不由得想到了郭良夫先生編選的完美的人格裡的一個細節:朱先生在清華大學任文學院中文系主任時,總是喜歡穿平底布鞋。每逢開會,先生從不坐主席台,只揀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靜聽同事們闊論。朱先生在會場上偏於一隅,同他在這巷子裡偏於一隅的故居。是多麼的一脈相承啊!
於是我頭腦中閃出本文的題目:穿布鞋的故居。
如今,到處在修葺或重建名人故居。書廊敞庭,又氣派又熱鬧,尤其在時髦文藝搭台經濟唱戲的今天,名人故居擁有了一份獨特的召喚力。而朱先生的故居沒有這份輝煌,為了供後學瞻仰,有關部門只是將原先居住在這裡的市民遷了出去,騰空房間,便成了。
故居很小,小得只有幾間木結構的房子,小得你站在門庭下輕咳一聲。每個角落裡都能聽到。這又和朱先生的為人如出一轍:決不故作高深,只求平易近人。於是我這樣概括這座小院落:巷子很深;故居卻很淺。遊人很少。有時整天賣不出一張門票。揚州有瘦西湖,到過瘦西湖的外地人回去之後會向別人炫耀一番——我到過瘦西湖,而來自清故居不會有這樣的反應。首先。沒有殷殷期盼拜訪的人,絕不會有一種陳年老窖般的期待,因為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去。而到過的人更不會將此作為話題,因為我相信,能夠在今日仍念念不忘這片陋房的人,正是感染了朱先生的平淡與平和的。
為此我反覆為故居的車馬無聲而慶幸:這也許正是先生的本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