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他的記憶是從我四歲開始的,那天,我家親戚從外地回來,給我買了一輛嶄新的自行車,我開心極了!我在院子裡騎著兜圈子。一不小心,撞到了從外面剛回來的吳皓然,把他的衣服劃了個大口子。為了躲避吳浩然媽媽嚴厲的批評。我只好答應他說的“不平等條約”,忍痛把新買的自行車讓他騎。沒想到這小子剛騎上車就跑,我在後面追著他哭,可是他騎得飛快,我哪裡追的上。
吳浩然很得意地斜著眼睛對我說:“哼,就知道你追不上我的。”恨得我使勁跺腳。那年我四歲,吳浩然五歲。
吳浩然長大了,是個很乖的孩子,他是學校裡成績最好的學生,拿過全國數學奧林匹克競賽獎。
我卻不喜歡學習,從初中一年級開始,我就迷上了畫畫,枯燥的課堂上老師講的唾沫飛濺,我卻在下面唰唰幾筆,將老師畫的惟妙惟俏。
我的成績差的一塌糊塗,吳浩然經常被我媽拉來給我補課,他能將老師講的雲裡霧裡的題講的清楚透徹。而我卻笑嘻嘻強迫他做我的模特。吳浩然愛揉著我的頭髮歎息:“濛濛,你這樣下去,將來怎麼辦啊!”
十六歲的吳浩然已經是風度度翩翩的少年,有著俊俏的臉,清澈明亮的眼神和烏黑發亮的頭髮,比他的外貌更加出色的是他的成績,每次班級排名都位列前茅。我很不以為然。老師每次當著同學們誇他時,我就在他的後面踢他的椅子,還嗚嗚囔囔的說:“模範生模範生。”不管我怎麼捉弄他,他都不會生氣。轉眼,我和吳浩然都讀高三了,我仍然不急不忙,看金庸看梵·高。
那一天,吳浩然問我:“你想好考哪所大學了嗎?”其實我心裡也沒譜。
吳浩然瞇著眼睛,看著天邊淡淡落下的晚霞,突然說:“我要考華師大,我喜歡上海。”那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我仍然畫我的畫,可能就再也不能和吳浩然在一起了。年少的心,瞬間變成熟。回到家,我把所有關於畫畫的東西全都塞進了櫃子裡,我在心裡對自己說:“濛濛,你追的上的,加油。你一定要努力。我不再是從前那個風風火火無所畏懼的女孩了,剪了齊肩的長髮,開始變得愛學習了。
高考結束後,吳浩然果然如願以償的考上了華師大。而我,考上了省重點大學,我很興奮的跑去找吳浩然,沒有看到他,他媽媽說,他去上日文補習班了。
我怔住了,其實我想找他一起把所有課本一起燒掉的,可是吳浩然,居然馬不停蹄。他一直這樣,絲毫不給我停留喘氣的機會。我回到家,拿出了畫畫的東西,又放了回去。心像凋零的花,一瓣一瓣,孤獨落地。
大學,我一直在鄭州,而他在上海。吳浩然在信裡寫,濛濛,我英語過六級了;濛濛,我的論文發表了……而我,只在信尾問:有人幫你在教室佔位置嗎,你們班最漂亮的女生叫什麼……
寒假,吳浩然回來了,約了我們幾個老同學去爬山。半道,我突然崴了腳,而吳浩然走得飛快,我努力的站起來繼續追逐,當然追不上。後來,我索性坐在了地上,遠望著吳浩然一路飛奔,心突然有一些冷。
一會,吳浩然轉回來,然後很堅定的對我說:“來吧,濛濛,我背你。”伏在他背上,幸福的有些假。他背著我,絲毫沒有減速。我叫:“吳浩然你跑那麼快幹嘛?”
吳浩然放下我,很認真地說:“濛濛,我們必須強強聯手,才能在這個競爭激烈的世界有個立足之地。我拉著你,我們一起往前跑,如果你跟不上了,我就背著你,好嗎……”
這,算他對我的承諾嗎?我的心跳得很快,剎那間繁花開遍。
大四,我報了華師大的研究生,我在上海欣喜地給吳浩然打電話,卻聽到:“濛濛,我在北京。”
吳浩然讀了北大的研究生。而我,在留著吳浩然氣息的城市裡,想像他的容顏,他讀的圖書館,坐過的草地……
那年冬天的上海,非常的冷。聖誕節的時候,吳浩然從北京趕過來看我。他說:“濛濛,我拿到駕照了,你呢?”我沒有說話他看著那些雪花在路燈下飛舞,習慣性的瞇起眼睛,繼續說:“濛濛,我已經報了GRE,我想去美國,你也去嗎?”
我沒有去,在華師大的第二年春天,我和同學開車去郊遊,同學出車禍不幸當場死亡,我倖存下來。
有整整一年的時間,我都忘不了這血腥的一幕,我每天晚上睡不著。撕心裂肺的疼痛,逼得我無處可躲。
我辦了休學,給吳浩然發郵件,只說:“我工作了。”吳浩然正在考GRE,忙的昏天暗地。他在回復的郵件中問我:“濛濛,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才不肯和我一起往前跑?”“濛濛,你是不是沒喜歡過我?”他還說:“濛濛,我就要去美國了,你真的都不肯見我一面嗎?”我笑了,在他的郵件上點了徹底刪除。
2010年,我結婚了,先生是位醫生,對我很好,他每天都會背著我從六樓上來下去,伏在他的背上,讓我常常想起吳浩然,想起他說過的,如果你走不動了,我就背著你向前跑……,淚,濕了先生的衣服。
2012年的春天,吳浩然從美國回來了,老同學們辦了聚會,我沒有去,後來聽其中一個同學說,吳浩然,那天喝了好多酒,一直喊我的名字,喊的桌上的人都潸然淚下。
我平靜的聽著,早已經流不出了眼淚。從四歲到二十四歲,我追了他整整二十年,現在,我終於承認,我趕不上他追逐的腳步,我太累了,需要休息,所以,那場車禍,讓我徹底停了下來,那次意外之後,我的雙腿便癱瘓了,徹底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作者留言:
是誰把光陰剪成了煙花,一瞬間,看盡了世間繁華……
中三:姜蒙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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