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對著眼前這個微微發愣的女人大吼,然後任性的摔門而出,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我就這麼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明明是大夏天,太陽把地面烤的火紅,可我卻感受到了無邊的寒冷,猶如置身冰窟,寒風一寸寸的侵蝕著我的肌膚,撕咬著我的靈魂,我的思緒也飄得很遠很遠……
小時候,我迷上了繪畫。看著別人在那張薄薄的紙上畫下萬里江山的雄偉,百鳥爭鳴的靈巧,枯籐老樹的蕭瑟,我心裡就別提有多高興了,於是我暗下決心:一定要成為一個像他們一樣偉大的畫家!就這樣,我開始了我的繪畫之旅。時間是甘甜的雨露,而我的畫技則汲取著它的養分,像大樹般瘋狂滋長。
在四年級的時候,我的畫技就遠超他人。老師也看到了這一點。於是有一天,老師把我叫到了辦公室對我說:「我們學校要舉行一個繪畫比賽,成績優秀者將代表學校去市裡進行比賽,老師知道你畫畫是班裡數一數二的,你有沒有興趣參加呢?」我彷彿看到了大顯身手的好機會,我心裡的渴望噴湧而出,連忙點點頭:「我非常想參加這個比賽!,謝謝老師您願意給我這個機會!」老師微微一笑:「既然這樣,就要好好努力哦,老師相信你!這個是參賽的報名表,你和家長商量一下,把上面的信息填好,哦對了,我可是只有這一張的,你要保存哦!」「嗯嗯!」我點點頭。
在回家的路上,我高興得簡直要飛起來。就連路旁的法國梧桐也披著太陽的餘暉朝我溫柔的微笑,天空中不知名的鳥兒不再沉醉殷紅的晚霞而向我譜出歡快的讚歌,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回到家,我靜靜的等待著那個寄托我希望的大門打開。時間就這麼一秒,兩秒,三秒的過去了,終於,那沉重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她拖著疲倦的身體回來了。我緊張不安的把參賽表遞了過去,對她說:「那個……我們老師想讓我參加一個繪畫比賽,你能不能……」她看了一眼,不耐煩的打斷我的話「學習還沒搞好就想東想西的,不許去!」她的語氣是那麼決絕,殘忍到連我的眼淚都快要被她逼出。「不是,那個……我很喜歡繪畫,我想去試試看,萬一我能拿個什麼獎呢。可以嗎?求求你了。」我小心翼翼的瞄了她一眼,只見她露出十分嫌棄的表情,毫不猶豫的說:「就你能有什麼成就,要是有,你的學習怎麼會這麼一塌糊塗?別去想那些沒用的!」聽到這話,我幼小的心靈不禁打了個寒顫,可我還是抬起頭來,倔強的對她說:「你為什麼連一次嘗試的機會都不願意給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她微微一愣,隨後二話不說便把那張參賽表撕得粉碎,對我大吼:「你的人生就是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你沒有資格和我討價還價!」我就這麼看著那張薄薄的紙像雪花一般紛紛揚揚的落下,落在了我的心底,使我溫暖的世界冰封萬里。那個時候,我忽然明白,夢想是那麼容易破碎,容易到我還來不及觸碰,它就被人狠狠的踩在腳下,粉身碎骨。從此以後,我就把畫筆放在了櫃子的最底層,再也沒有拿起過,也是那個時候,她,成了我最討厭的人。
後來,我的人生出現了一場大的變故,令我防不勝防。
六年級時,我最親愛的爸爸,竟在一場車禍裡永遠的睡著了。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彷彿五雷轟頂。我最親愛的爸爸,是不是因為您太過溫柔了,所以連老天爺都迫不及待的把你要過去服侍他了?不管怎樣,我都無法接受這個現實,眼淚像決了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葬禮那天,就連湛藍的天空都失去了顏色。我偷偷瞄了她一眼,只見她眼眶紅紅的,往日神采奕奕的雙眸也變得呆滯,細膩白嫩的皮膚也像枯黃的葉子一般,無力的掙扎著,這使她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可是,她硬是沒有擠出一滴淚來,臉上依舊掛著「我很好"的表情,那個時候我好恨她:為什麼自己的丈夫死了她還可以那麼平靜?還可以那麼若無其事?這個狠心的女人!我對她的不滿似乎就像火山一樣瞬間噴發出來,從此,我把我世界的大門緊緊的關閉起來,再也不讓她進來。之後,我上了初中。我便把自己鎖在了學校裡,在也沒有回過那個只有她的家。而這個狠心的女人,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竟一次也沒有來看過我。那個時候我告訴我自己:沒事的,我一點也不在乎她,管她來不來呢!可是,每次我看到別人的父母給他們的孩子送來一大堆好吃的零食,噓寒問暖的時候,我的心裡總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每當別的同學無意間問到我的父母是誰的時候,我的心總會像被針紮了那樣直生疼;每當我晚上一個人蜷縮在被窩裡的時候,淚水總會無意間打濕了被單……
「噢!」路燈刺眼的光把我從回憶中拉了回來,「沒想到已經這麼晚了,可是我能回哪裡呢?」我自言自語道。這麼時候,我忽然感覺自己像是一隻被主人遺棄了的小狗,明明記得家在哪裡,卻回不去了。我隨意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突然,一聲焦急的呼喊劃破了夜空。「原來你在這裡!」她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我面前,隔著燈光,我第一次這麼認真的注視著她,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和我記憶中的不一樣了?皺紋如蜘蛛網般吞沒了她,銀髮就像飛舞的蒲公英一般,落在了我眼裡,刺得我眼睛生疼。突然,她一把抱住了我,哽咽著說:「對不起,對不起,他已經離開我了,你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對不起……」我渾身打了一個激靈,震驚不已,她不是那個連爸爸去世都沒有流淚的女強人嗎?她不是那個天塌下來都無所謂的女人嗎?可為什麼現在……現在她卻像一個孩子一般失聲痛哭?「對不起,是我以前太過倔強,我不應該強加給你不屬於你的命運,我想很久很久,到現在我才明白……你能願意原諒媽媽嗎?我知道我一直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但是,以後,我想給你我全部的愛,因為我怕我以後就沒有時間去愛你了……我真的……真的……好怕失去你……」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流淌過我全身,我忽然間明白了:原來,我從未真正的恨過這個女人。在我冰封萬里的世界裡,忽然間缺了一角,一縷溫暖的陽光慢慢鑽了進來,開出了名為「親情"的花朵.
那晚,我踩著清冷的月光和她回了家。我知道,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任性的權利。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那個生我養我的女人,她就是我生命裡的暖陽,雖然微弱,卻溫暖了我的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