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
當我再次睜開雙眼時,看到一片純白圍繞著我。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忽上忽下地飄浮著。明明背後除了純色背景什麼都沒有,我卻感到很安心,因為有一陣柔和的磁場將我輕輕撐起……
忽地,周圍的純白轉化成宇宙;我看到行星,恆星,銀河,星座,外星人……
我沉溺在這片神秘中。
漂浮了一段時間後,我緩緩降落在月球上。
我直起身子,我看到地平線上木星遼闊的身影守護著宇宙萬頃。
我想起占星學中木星的符號由一個月亮與十字組成;上半部分是月亮,月亮代表內心的安全感;下半部分是十字,代表現實;組合起來的意思是情感在現實之上。也許正因如此,信仰木星的人執念活在由回憶和想像編織的理想化世界中;習慣將本該在眼角一閃而過的須臾之景虛化,放大,再加濾鏡,然後緊緊握在手心裡……
我感到一陣睏意,磁場再次將我浮起,我飄浮在亙古不變的宇宙中……
我感到身體在忽上忽下的同時慢慢前行著。我看到無數光年外一團耀眼的星雲,璀璨的雲霧點亮了它邊際的黑色;遠方的銀河如輕紗般傾灑而下,裡面綴滿的星星點點閃爍著幽微的光芒。還有那邊沙數顆星星散落在墨空中,人們將它們連在一起,組成各自代表著各自意念的圖案。我還看到了一個個獨自孤清的星球;太陽系裡的地球,親切,又那麼疏離…
恍惚間,一顆拖著光尾的流星打破了宇宙的寂靜;它劃過天際撕開一道觸目的裂痕時,支撐著我的磁場消失了,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的身體隨後開始了漫長的猛速下墜;心跳變得雜亂無章,眼睛再用力也無法睜開了。一陣不知所起的嘈雜聲音肆無忌憚地向我襲來,它震耳欲聾,儘管我緊遮雙耳也無法反抗……我持續下墜,心臟彷彿要離開身體了,這種感覺與我曾想像的靈魂出竅正契合……過了一會,嘈雜的聲音降低了,我拿開遮住耳朵的雙手,心跳也逐漸平緩……
我彷彿已下墜了一億年。原來是磁場將我牽引下去的,這陣磁場與方才將我撐起的磁場不一樣;這陣磁場是強烈的。我眼睛似乎可以微微睜開了,我意識到下墜的盡頭是黑暗的,而磁場越接近盡頭越強烈。我似乎聽到了什麼內容…嘈雜聲說它們是星星。原來它們並非單純的嘈雜聲…原來它們一直在自言自語,我似乎聽懂了星星的語言…
忽地,繁星的聲音消失了,磁場強烈地快將我的身體四分五裂。不遠處有一個漩渦擴張開來,是黑洞嗎…黑洞是有能力吞噬一切的…可他選擇了放過繁星,卻不放過我。
我的心臟在身體在被吞噬的瞬間碎成億萬顆塵靈,隨之落在黑洞的各個角落裡。這裡寂靜得如時間歸零;彷彿從未存在過任何,也未毀滅過任何。我的身體沒有心了,只是一個承載著器官和體膚的軀殼。我眼睜睜看著每顆塵靈閃爍著幽微的光芒,兩顆塵靈之間不知隔了多少距離,雖能感應到呼吸,卻很難找清彼此的方向了。黑洞中的空間開始扭曲,空殼和塵靈跟著一起猙獰地扭轉著,我無法呼吸了。
我要窒息了,我像餓狼般試圖捕捉氧氣,掙扎間我的意識突然在現實中甦醒了…
夢醒了…
我如狂人似得呼吸現實中的每一寸空氣,窒息感慢慢消失了。
在夢境裡那種置身其中的真實感,完全洗刷了置身夢境的意識;正因如此,夢醒後才會有發自內心的失落和無力。當時懷揣著憧憬的心臟變得那麼諷刺,而諷刺過後,心臟仍徘徊在夢裡,繾綣不息。
回歸現實,想起這裡也有類似的失落。之前聯想到的執念,本該暗無天日地藏在心裡,卻又不小心被放到了現實裡。對不起,我當初執意在你身上投影了我的想像;這種想像本可以投影到任何人身上,只是你出現的時間正好,又恰巧符合我一直尋找的樣子。這份期許是我強加給你的,是你不想接受的。宇宙擬定的劇本與我的劇本相差甚遠,而我竟妄想改變宇宙的劇本。幻想飛入現實原來那麼冷漠,有些東西注定只能留在腦海裡。
我想起當身體猛速下墜時,星星的聲音曾想將我喚醒,可我無視了它的祈求,執意留在夢裡。人從踏入夢境時便已置身黑暗,可當察覺時已無法抽離,只能任由黑暗將自己悉數吞噬。夢醒後,一切如舊,可我卻變成了抓著執念不肯放手的愚人。迴旋一周,原來夢境不是仙境,夢境是現實的微縮模型,是萬丈深淵,是扭轉的黑洞,是睡著時無意識的幻想。
…我已在夢境裡漫遊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