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街市,車水馬龍,花月春風。在某個燈火闌珊的角落,一個不經意的回首,有時就是一次美麗的邂逅。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如果他和她沒有在酒席上相見,如果他沒有因為流落離他而去,如果她沒有為了再見他一面而改嫁偷生,那麼在長安的街市上就不會有這樣的重逢。
長安剛剛收復,處處是斷煙離緒。廢墟裡還倖存著他對她的愛。他步履蹣跚,靜默地舔著自己的傷口。失落讓人窒息。就在這樣一種失落裡,柳氏坐著馬車輕輕過來。
風撩起簾幔。他瞥見了她。清瘦,蒼白,她還戴著離別時他送的釵。釵上的銀碎花被風吹響,句句是思念和哀怨。
簾幔又漸漸落下。
車裡,她的眼淚像心中的話,裝不下了,肆意地漫出。她知道剛才他在看她,她好想也這樣遠遠地望一下,看他是瘦了還是胖了。然而,理智吞噬了她僅有的一點勇氣。她只能把思念釀在心裡,日子久了,總會變成對他的祝福。
她扔下一個胭脂盒子,裡面有給他的答詩。他拾起,未看,只靜靜地望著馬車漸行漸遠。
無論是他的《章台柳》,還是她的《楊柳枝》,當時只是寫給彼此。
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
那天是元宵燈會。她第一次遊走在繁華的街市。煙花爛漫,像她的笑,把黑漆漆的夜也照得微醺。她扭過頭,發現春不見了。她怕。怕找不到回宮的路。
她孤獨地站在擁擠的人潮中,無助地哭。幽恍裡,他正向她走來。她跑過去揭下他的面具。他沒有怒色,只是笑著把面具放在她的手上。之後,他轉身離開。
她依舊孤獨地站著,卻不再哭泣。有一種東西將她的心填得滿滿的。
忽地她不願回去了,怕回去以後就身不由己。但她逃不掉。望著他朦朧的影子,再看看手中的崑崙奴面具,她覺得有些東西已經夠了。他的樣子刻在了她的靈魂裡,即使她和他不會重逢。
她扔下玉簪,希冀有一天他能撿到。後來,在她心裡,只有一個人的名字。
瑤瑟玉簫無意緒,任從蛛網任從灰
應該是在長安。是在某一個秋天的黃昏。關盼盼還在小樓上看落日。樓下,路過一個少年郎,騎著白馬,錦衣飄飄。
她沒有看他,只在乎對面的夕陽。他在樓下駐聽,她在樓上彈琴。餘輝在青石路上劃出一道金色的痕印。光射在她臉上,儘是無奈與傷感。
她斜斜地望了他一眼,卻不見人影。她不經意地笑。原來他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只是過客。三娘叫他。她將琴收好,知道有客人來了。掀開門簾,手中的茶盞滑落,碎了,漫起淡淡的香。
是他。那個剛才聽她彈琴的人。
她莞爾一笑,坐下,彈了一宿的曲,他靜靜地聽了一宿。
以後的以後,他死了。她孤守在燕子樓中,回憶從前濃濃的相愛。窗外明月清霜,他的墓已雜草蔥蘢。然而她依舊期盼,期盼他的張郎能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