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最接近破落不堪的村莊;
什麼時候就最接近生命溫暖真實的港灣。
——題記
打從我第一聲童哭的嗷叫從村角那破屋裡響起,這個父父輩輩世世代代生活著的村莊就注定成了我生命裡的永恆。這個村莊很老,滄桑的如同父輩的容顏,古樸、破陋、瘡痍、不堪。有著地老天荒的緘默,有著沉重偉岸的孤獨。
每天每天,我都要在村莊裡過著,貧困地生活著。每次每次,無論去到哪裡,我都要帶著這個村莊村莊上路。從村莊裡出發,到達村莊以外遙遠的小鎮,然後在從遙遠的小鎮回到這個貧瘠荒蕪的村莊。小鎮裡的人說:那村莊不是人待的地方。破堪、愚昧、落後、一貧如洗。我那時也以為我這一生大概只要做一件事:遠離村莊,遠離貧窮遠離愚昧,運離這不是人待的地方。
村莊每天每年都在變化,知識日益貧窮,不同城市的變。從城市從外面回來的人都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高樓林立下的車水馬龍,有琳琅滿目的五彩繽紛,有眩光四射的夜景,有華霓的燈。那些人都說,只有離開村莊才能算是出息。他們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堅定,眼睛閃爍不定。我想或許在不久的一天或將來我也會遠離村莊而去,義無返顧,頭也不回。不為什麼,我只是想做個有出息的人,真的。
十七歲那年,我終於得以離開村莊。我上了縣中。縣城裡村莊很遠很遠,遠得我無法用單位去衡距。突然覺得自己很有出息。因為我在打起包囊要離開村莊的時候,我看到了許多村民對我的眉開眼笑,還有很多孩子拍著手掌的歡呼。這讓我感到很自豪,甚至驕傲。我以為自己從此真的可以遠離了村莊,真的可以捨棄掉那披了我一身的貧窮。
後來才發現我是自欺欺人。到了縣城,我曾想在城市的某個角落裡用城裡人的某種姿態去抖落掉身上那從村莊裡帶來的土壤、塵埃和貧窮。我處處掩飾著我的村莊,讓城裡人懷疑我是不是從村莊裡出來的人。可每當我要披起城市的外衣時,心裡總感到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疼痛,像有錘子在心頭一錘一錘地敲打,痛徹心扉。無論我走到哪裡,當我邁開腳步,村莊總會不期地撲面而來。村莊的水果,村莊的陶瓷,村莊的糧食,村莊的高粱。一一走入我眼簾。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一切都是那樣的讓我無法漠視。我從來沒有知道,我不可能忘懷我的村莊,儘管我曾經想過要把它遺忘。可在很多個孤寂的夜晚,當我閉上眼,我的思緒我的靈魂總會飄回故鄉,那既貧窮又遙遠的村莊。不知村莊山河是否依舊?不知家中父母是否安康?於是,我總會迫不及待地回家一趟。坐在那破落而又溫馨的小屋裡,坐在那混濁微明的燭燈下,一遍又一遍地細數母親頭上那落寞的白髮,父親臉上那疲憊的皺紋。一遍又一遍靜靜地聆聽著母親嘴角跌落的嘮叨,父親耳提面命的教導。然後再靜靜地依偎在父母身旁,像一隻刺蝟。靜竟地聽他們哼唱起那古老的歌謠,訴說著那不老的傳說!!一切都是那樣的遐意,如同古樸的傳奇。窗外邊,遠古的靜謐,幽遠而綿長。
後來。我考上了省城。離村莊也越來越遠了。有時我想暫且擱下對村莊的掛念,去留戀城市的繁華。可每當我要流連和醉生夢死在城市的璀璨迷光時,村莊卻如影子一樣跟隨著我,呼一呼吸,我都能聞到村莊的味道。依舊懷念母親那爐前的小菜,依舊掛念那壇壇菜那辣椒那炒米那鹹魚,依舊掛念那來自村莊的味道。鹹淡、濃醇、古老、樸實。這些的這些,讓我思念得快要死掉。
也不知從何時起,我越來越感到了對村莊的一種虧欠。村莊養育了我,它是我最初的胎盤和搖籃,那裡鮮活著我的生命。從開始到現在,村莊一直在挺著自己的身脊,任憑我在上面吃拉喝撒,打滾摸爬,咬著牙硬是一聲不吭。可是我卻把它當作一種羞澀,一種累贅,還要把它遺忘。我想我真不是人。如果是,那就是一個負債纍纍的人,無力還債,一個人流浪在外,背井離鄉。彷徨、落寞、無力、驚恐,像一隻迷路的羔羊,找尋不到回家的方向。
美不美,鄉中水;親不親,故鄉人。沒有村莊,我變得更加貧窮。
我終於願意相信,那條我曾經要遠離要忘懷要逃避的村莊,其實是我最幸福最溫暖最不可忘卻的港灣。儘管它依舊古老滄桑,儘管它依舊貧窮、破陋、瘡痍、不堪。
走過村莊,走過我自己。
帶著村莊,帶著我自己。背起包囊,該上路了。
路上,細雨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