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過年回老家,剛洗的車沾滿了泥濘,卻掩不住父母那一臉的喜氣。到處張著大紅燈籠,新貼著對聯,這寂靜的小山村似乎鬧騰了起來。
一到家,才剛見過姥姥姥爺,小孩們便被大人推著去拉下山的二叔吃年夜飯。最小的堂弟剛在路上一直和我打鬧,現在可黏得慌,我便也跟著去了。
早聽說這二叔是個孤家寡人,自三年前一老人在山裡不慎迷路最後凍死在山裡,他便一個人住在山腳下,天黑前還上山巡一圈,總要確定每個角落都搜羅到了才下山,故也每每錯過了飯點。
放棄與山水親近的珍貴時間來叫這樣一個怪人吃飯,於心肯定是不甚高興的,況且我與這二叔也不熟識,心裡別提有多鬱悶了。
到山腳了,眼見著一小茅屋靠在幾棵大樹旁,走進一看,門微敞著,裡邊沒人。再一幌神便被一旁的石板道給吸引了過去。
那是一道怎樣的風景吶!
青色的石板一層層以階梯狀的形式直通向高處,被樹密密麻麻地遮著,綠意將石板的那頭攏住,我竟一時望不到邊;石板個個厚實,踩上去還能透過鞋底傳來絲絲涼意,可這石階卻不高,像是經過了嚴密的測量,即便抱著肥嘟嘟的堂弟上去走兩步也不覺得很累;石板有光滑的有粗糙的,但都無一例外的被人仔細地打磨成溝壑狀,像是三山夾兩盆的樣子,估計是怕人滑倒,用心做成的。
我不禁對這石板道好奇起來:這麼顯眼的石板道,曾在這個小山村居住了不少日子的我怎麼會沒有尋到過它的蹤跡?
我和弟弟妹妹們在石板道上嬉鬧,跳樓梯,等天將近要暗時,才抬眼見著二叔光著赤膊挑著沉沉的扁擔從石板道的那一端向我們走來。即便是南方,冬春這個季節也是微冷的,可二叔渾身是汗,熱氣直直地從他那結實的肌肉上冒出來,再移神看他的扁擔,裡邊不是草藥竹子,而是幾塊大大的稜角分明的青石板。
我突然間說不出話來,心中那點不耐早已消散,緩緩升起的是一種不知名的敬佩。
二叔朝我們笑笑,打了個招呼便徑直走向茅房前的一小塊空地,將扁擔給放了下來。
隨著他的步子,我才注意到那整齊堆放在茅屋旁的石塊,一塊塊的很有層次感。有的經過了打磨,類似石板道上的石板,看上去像是還沒完工的樣子;有的還只是剛剛弄下來沒多久,上邊的青苔都還沒有干,泥土也保持著新鮮的樣子,就像扁擔裡的石頭一樣。
石板一塊接一塊地壘起來,像一座小山,我不禁驚歎,這得要多久才能集成這麼大的工程?二叔一日復一日地圍著石頭做著同一件事:挑石頭,挖石頭,打磨石頭,用石頭鋪路……枯燥如此,二叔卻這樣堅持著做了這麼多年啊!
如今這石板道已然小有規模,上百米的山峰,密密麻麻的樹林根本藏不住這樣亮麗的綵帶。我不禁淚濕眼眶,胸中熱血湧動。
二叔被小孩們簇擁著走向我們來時的地方,講著山中的趣事,我走在最後面,再回首望了望那石板道,那望不到邊的堅持讓我不經意間在腦海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