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學後,七姥爺步履蹣跚地走到母親身邊,臉色鐵青:「莫言他娘,你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母親一愣,隨即滿面惶恐地站起身,急到:「怎的了,社鬥他怎麼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他剛才言語過於激烈,惹您老人家不高興了,我回家一定好好教育他!」
「你,你還給我裝傻!」七姥爺頓時滿臉怒氣,深凹下去的灰色眼睛裡,看得到那熊熊的烈火在肆意燃燒。見母親一臉不安,七姥爺聲音低了下去,「他剛才算帳時,給人家多算了一毛錢!」「啊!」母親一下子慌了神,她低下頭,喃喃道:「這孩子,怎麼能這樣子呢?怎麼可以呢!」
母親猛得抬起頭,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對七姥爺說:「對不起!一定是社斗算錯了,我回家一定好好教他乘法計算,你不要打罵他好不好?」
這時,七姥爺的火已消去大半,他動了動嘴唇,卻也沒再說什麼,正準備再次坐回椅上時,耳邊卻又傳來一聲刺耳尖厲的叫聲--又是那該死的老太太!
「死賣白菜的!」老太太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來,彷彿一頭發狂的公牛,直向母親的攤子撞來,手裡還拎著那棵小白菜。
「你給我算算,這小白菜到底多少錢!」老太太用她那骨瘦如柴的手,惡狠狠地將小白菜一把拍到了秤上。
母親嚇得噤了聲,一雙手在凜冽的空氣中劇烈抖動著,以致整個身子看上去都在顫抖,垂著關,也不敢回嘴,哪怕說一個字,畢竟,道理不在這頭。空氣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大集上的人停止了活動,全部轉向這邊,有的人不時還低語一番,似乎在斥責,又似乎在嘲笑。
但老太太並未停止她的嘲諷,她的語氣充滿挖苦,聲調尖酸刻薄:「哼!我就知道你不敢算!因為真正的價錢應該是2毛!你卻給我算了3毛!」也許是真的氣極敗壞了吧,老太太直接指著母親的鼻子便破口大罵:「你們這群騙子!你們一家都是騙子!好好的孩子都被你們教成了一兔崽子!這還是孩子,騙了我一毛錢,若是你們,哼!估計三毛五毛都下去了!」
母親臉羞得紅到了耳根,只用蚊蠅般的聲音呢喃著「對不起」三個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七姥爺終於受不了眾人異樣的目光,走到母親身邊,雙手輕輕將老太太高舉向母親鼻子的手指握住往下壓了些,聲音溫和:「老人家,您看這樣可好,我家孩子不懂事,我們對此深表歉意,這樣,我們賠您5毛錢行不?」
老太太餘怒未消,那乾枯的手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下便掙開七姥爺的手,並朝他臉上啐了一口:「我呸!你們也別給我裝好人了,趕緊把我的白菜錢還給我!」「那……」七姥爺愣了愣,欲言又止,目光瞥向那棵小白菜,「……小白菜……」老太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把抓起那棵小白菜,雙手捧住,狠狠砸向地面,小白菜在地上彈了幾彈,滾落至母親腳邊。隨後,她將雞爪般的手再度伸到母親鼻前,凶神惡煞:「退錢!」母親趕緊找出3毛錢,顫著雙手遞到老太太手上。一觸到錢,她便立刻將手縮回來,恨恨地瞪了母親和七姥爺一眼,轉身,揚長而去,只留下呆立在那兒的母親和七姥爺,哦,還有一群「多管閒!」
「看什麼看!趕你們的集去!」七姥爺最先反應過來,大聲吼道,隨後重重拍了一下母親的背,「還不快走,想繼續丟人?還是趕緊買點面回家給社斗包餃子吧!這種情形,估計白菜也賣不出去了!回家別忘了好好教育社鬥!」七姥爺歎了口氣。母親見狀,收拾好東西便逃似地衝出人群,回到家中。
在家裡,母親終於抑制不住滿眶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掉下串串晶瑩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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