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清酒,一把鐵錘,夕陽下把你的心照得如明鏡一般;一把古琴,幾個知音,夕陽下把你的心照得如火一般。你接輿狂歌,寄情山色,卻掩飾不了你內心的矛盾與痛苦,因為你容不得純潔世界裡的一點點污穢。
你不能容於人:山濤讓你做官,是善意的,你卻氣得要死,認為自己被對方侮辱,便毅然寫下了《與山巨源絕交書》,從此,不再有「竹林七賢」、「南山采菊」。你的心在動,心在痛,你服藥、喝酒、身上多虱,與其說是你的瀟灑,不如說是你的精神在流浪。你的清高,為時代所不容,你承受過多精神上的壓力,卻不能自拔,只能飲酒、服藥來麻醉自己,直至性格的扭曲。
試問,如果你能減去熱鬧的生命裡許多不堪承受的東西,也許能成為莊子一樣的人物。你的內心充滿了矛盾,欲隱而不能隱;你厭惡官場上的蠅營狗苟,你只求自身的超脫,卻因朋友呂安而捲入世俗的風波。
也許在你的心中,世界應該如同一片湛藍的玻璃,纖塵不染,誠然你為曠世奇才,但你卻敵不過自己心裡過重的負擔。
不知你在刑場上最後彈響《廣陵散》時是怎樣的心境,只知世人因你為之動容,為之歎惜。
世人不免做出種種猜測:如果你做好人生的減法,是否可以停止對「五石散」的癡迷;如果你做好人生的減法,是否可以將「餘音繞樑三日不絕」的《廣陵散》傳至千秋萬世;如果你做好人生的減法,是否可以與山濤成為一輩子的摯交,過著「鄴下放歌」 、「曲水流觴」的日子;如果你做好人生的減法,是否可以一直平靜地過完「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的一生。
你總是不願被束,喜歡過著「返璞歸真」的簡單的生活;你總是忠於自己,喜歡按著本性做事,卻終不能忘記、拋卻一個「情」字。
也許你對當時的社會失望、憤怒,但你無須用自虐的方式麻醉自己、傷害自己。也許你堅強的外表下,有一顆無比脆弱的心,你纖塵不染,你是趨於完美的,所以你無法直視現實的黑暗。
有人說,人是靠感情生活的動物,誠然,你是多情的:為了朋友,你放棄了自己所擁有的生活,把自己推上了斷頭台,你是勇敢的。
一壺清酒,一把鐵錘,鍛造出鐵一般人生的精髓,千百年來,櫛風沐雨,歷久彌堅。這,就是你的不凡。
但為什麼不凡的你,做不好一道人生減法的數學題?無法直視現實的黑暗,既忠於自己,又不忘友情,這就是你——嵇康不能做好人生減法題的原因吧!
【亮點透析】
本文寫得精彩。
一是思路清晰,扣題緊,立意深刻。先寫嵇康種種的怪異表現,後寫其原因——無法捨棄對人生真善美的追求。做不好人生的減法題,就是對黑暗現實的反動。
二是真實的審美情趣。全文營造了詩一般的歸隱意境,很協調地容納了嵇康的淒美一生。他的與山濤絕交、他的放浪形骸,作者把他歸結為「欲隱而不能隱」,也就是無法減去心靈上的沉重負擔,於是借世人之口為「你」做出了種種合理的猜測:無法直視現實的黑暗,既忠於自己,又不忘友情,這就是你——嵇康不能做好人生減法題的原因。豐富的知識內存,合理的聯想、想像,令人看了「於我心有慼慼焉」!
三是親切的對話形態。本文以第二人稱「你」貫穿全文,嵇康的內心世界清晰可鑒,顯得親切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