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永不寂滅的靈魂，
穿越幽暗冷晦的永恆，
終於回到我身邊。
你已埋葬的愛情勝過一切，
只除了愛情活著的歲月。”——題記（出自拜倫）
曾祖母已經去世兩年多了，我偶爾想起，只餘淡淡的歎息，也不知是不是我太涼薄，只記得悠遠的記憶裡，那個老人坐在多少青苔斑駁了痕跡的老磚房前，等著每天早晨的一縷陽光，再等待夕陽下的斜影，然後日落，命息。
以前總覺得她這一生，活了九十六年，看盡了一個世紀，也是足夠新鮮了，然而，後來才明白，當我們開始聽不清這個世界，英年早逝似乎也是一種挺酷的經歷。
她出生在五四運動後不久，昔時兵荒馬亂，縱使偏安一隅，也成了奢望。曾祖父死得早，沒有白頭相守的不離不棄，只剩下她一人孤寂守著不知明日的生命。
我也曾想像過她或許也曾年少含情，也如這世界所有正青春著的女兒家一樣嬌羞抬眉，可她已經老去，滿臉的皺紋看不出當年模樣，身上無論何時都是一股老人味，再沒有了當初的軟玉溫香。我亦鮮少陪她聊天解悶，雖是曾祖孫兒，卻相交甚少，畢竟，她老了，而我年輕著。她下葬時，我只有歎息和緬懷，不曾傷痛欲絕。
當年，曾祖父去了之後，她便被扣上“寡婦”之名，在那個年代，總是被人所看不起的，但她生性柔弱，竟也不知為自己謀取什麼。村子裡有好心人勸她再嫁，她沒有。我彷彿能想像出那個輕柔的女子含笑搖頭，如四月春風，卻溫暖不了自己。
我曾為她惋惜，或者不僅僅是她，我為舊時代的女子惋惜，她們從來沒有像如今的我一樣，擁有那樣決然地愛的權利。我曾一廂情願地認為，她與她的丈夫之間是沒有愛的，只是為了嫁一個人，然後共度一生而已，就像完成某個任務一般。可後來才發現，“共度一生”本身便是那樣一個沉重且永恆的詞，因為它的愛永遠活著。
後來，她從本家親戚那裡過繼了我爺爺，無法想像，那個看似柔弱的女子，怎會這般勇敢。或許，她是愛著的吧！
因為愛著，所以你的死去，便成就了我生命裡的永恆，只是那永恆未免太過幽暗冷晦。
凝望著千年前那個因為一代佳人的死去而變得聞名的馬嵬坡，我曾幸災樂禍地想，楊貴妃的死去，必定會在唐玄宗心裡留下難以磨滅的刻骨銘心，誰叫你為了自己拋棄愛人。
是的，那個曾三千寵愛一身專的人，她飄散了，她被風吹走，也被埋葬，因為她的死去，唐玄宗的愛便隨著她而被埋葬，也因此被定格成一直愛著的模樣，被定格成永恆。所以，他再也不會愛了。
因為，當愛活著的時候，一切尚有可能，可能爭吵，可能膩煩對方，可能平淡的光陰會磨平所有關於愛的記憶，甚至可能不愛。可這一切，因為死去，因為被埋葬，所有都變成了定局，都變成了無法更改的永恆。
“你已埋葬的愛勝過一切，只除了愛活著的歲月。”
因為錯過的，是愛活著的歲月，所以才理所當然地把愛定格成永恆，才一直都要愛著，無法更改，沒有退路。
故事講完，我依舊是個說書人，講著別人的故事，吝嗇著自己的感情。
中三：上官憶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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