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憂心忡忡地對卵石說:“你們都是我的子孫,我的骨肉,怎麼越長越不像我了呢?你看我,崢嶸峻峭,岩石嶙峋,巋然不動。再看看你們:沒稜沒角,到處亂滾,成什麼樣子了?”
卵石卻不以為然地回答:“我們這樣子有什麼不好?”
是啊,“我們這樣子有什麼不好”?
“我們歷經滄桑,改掉了身上的大多數缺點,如今才變得這般隨和與歡悅。我們的身體是平滑的曲線,這就讓我們得以周遊世界。東邊、西邊、南邊、北邊,隨著風兒輕輕地漫步,伴著夕陽有孩童的採擷。我們在時間的無限蔓延下,享受著真正屬於自己的空間。”
海潮來了,滾滾的浪花打到了大山頂邊緣。一下,兩下,三下……大海靜默地潮去潮來,靜默地拂拭著大山的容顏。週而復始,沒有改變。
嘩——嘩——嘩——
海水仍舊不停地拍打著……拍打著……
可就在那一瞬間,卵石歎了口氣,淡淡地,露出了那難言的笑臉。
她頓了頓,終於一臉無奈與滄桑地對“大山”說:“怎麼?你是否還瞧見你磅礡的氣勢,俊俏的容顏?是否還對我們漂泊不定的生活感到討厭?是否悵惘,是否懷戀,是否在今天的日子老想著從前?……”
“大山”無言,因為經歷世事的變遷,他已扣上了和“卵石”一樣的頭銜,若有所思地躺在地上,不知是在對誰思念。
此刻,周圍一片靜寂,只聽得大海輕輕地言語:“你不必沉默不語,也無須歇斯底里。要知道,生命就是這一篇篇變幻的日記。大地的凸起造就了你偉岸的身軀,我的洗禮創造了今天的你,而不久以後,我還會在沙灘,甚至海底遇見你……莫要哭泣,這是生命的規律……”
“大山”愣愣地望著對岸,瞧見那夕陽餘暉下瑩瑩沙石的細膩。“那就是二百年後的我嗎?”他問自己。沒有人言語。其實他早已知道,那便是數學上的“歸一”。
嘩——嘩——嘩——
又是二百個春秋。
這夜,清風朗月。灼灼星光下,我聽見對岸沙石輕輕地低語:
“生命有不同的色彩,可在每個人眼中,都是自己最為絢麗。然而滄海桑田,斗轉星移,這個世界,什麼都在改變,唯有變化自身未曾停息。我們的起點也許不同,但終點畢竟無異。其實都一樣。所以,也便沒有理由對任何事物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