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醬油似的赭紅色的陽光,清一色的,染得孤單思念的天空,滿眼都慕粘是香艷,滿眼都是陰冷,滿眼都是亙古的荒蕪。落日像醉酒的漢子,東倒西歪,趔趄搖晃,將晚空鬧得一片猩紅昏黃。西風勁吹,院落蕭條,曾經繁華的屋宇如今已被緣牆攀援的籐蔓爬滿了,遮蔽了。在那方寂寞的透明的天空下,映照著像溪水般來回流淌的浮雲舊事,則需要溫柔的低眉想起。思緒萬千,心靈像一葉蘭舟,載不起,載不動,這無邊無涯的愁容愁思。是的,愁緒滿懷,難尋釋處。唯今,只得像誤入藕花深處的獨行小船,木槳掉落,竹蒿難尋,載著這愁緒,在雨夜裡,獨自濕了衣衫,獨自沉醉春風,不知身在何處,不知何日歸期。
牆外的晚秋天,依然你行我素,依舊朝氣蓬勃。日子像被篩過一般,有著透過指縫間的涼意,堅硬而雋永。風吹過,吹來滿地香味,吹來花落的消息,吹來如草般的年日上鍍金的夢幻,林間的落葉紛飛,像翩翩起舞的蝴蝶,像恰恰啼叫的嬌鶯,成了禮讚時光的人間信使。而天空呢,晴明如洗,纖塵不染,浮雲透明,映照著這清澈溪水般的如煙往事,望去恍如漫遊仙境,信步天庭,像渴飲瓊漿玉液,讓人頗感心曠神怡。
而牆內呢,卻早已是寅年吃了卯年糧,多情秋風成了匆匆過客,綿綿秋雨做了他方女婿,自此舊地不再留戀,只留下這虛映著的景兒,雖然架子未倒,內囊卻早已浮現,蕭索悲涼,溫煦不再。冬風料峭,一路摧枯拉朽,轟轟烈烈,蔓延過境,將蒼涼刻進骨子裡,刻進心裡,刻進靈魂裡,永生難忘。思緒紛飛,綿延無盡的岑寂,盡收眼底。
我總是無端的懷念,懷念圍牆內的童年,被擋在圍牆外的滿塵蕭索,絲毫沒有撩動牆內的一草一木。遙望它們的欣欣向榮,勃勃詩意,才真正感受到世間生命的偉大意義。而我,在時光長河的右岸,遙看左岸的風景,用幻想的生花妙筆,蘸著微甜的河水,寫下屬於我們的青春紀事。那是跳躍在文字的曠野裡的詩行,是用生命的韻腳寫下的粼粼樂章。
也許是少不經事,也許是遺世獨立,總覺得年少的我,所渴望的那片自由的天空,是如此的低矮,所要獨享的心靈的寧靜是如此的欠缺,可憐得只剩下葛朗台式的吝嗇。而夢想又是如此的遙遠,奢侈的可望不可即。不光是生活的虧欠,連記憶也無法打撈起過往的歡樂。
童年是夢中的真,所以總覺得,那時候,即便是冬天,也是詩意盎然,像春天裡復甦的萬物,解凍的田圃,生機勃勃,煥發著朝氣。那時候,梅花沁人心脾,清風拂過臉頰,有著一種好聞的懶洋洋的溫馨,迥異於現在的荒涼景象。那時候,落的雪也像柳絮那般隨風而起,也有這預報春天消息的喜鵲在枝頭盲目歌唱,也有幾個兒童在嚴寒中興高采烈的玩耍,也有幾個老婦人在風中怡然自得的曬太陽。
而如今呢,凜冽的冷風吹敗了枝椏間那幾朵可憐的皎白嫣紅的花朵,瀰散在空氣中的暗香也像春夢一般變得遙遠,變得無蹤無影。四周寂靜無人,唯有內心的孤獨與空漠,慇勤得陪伴我走完這一段生命的旅程。
窗外的寒風瑟瑟,望去猶如波濤洶湧,而我,則像一隻孤單的小船,無法把握未來的風向標,無法掌控未來的方向盤。也許,幾丈之外,就是死亡的墳塚;也許,幾步之內,就有復活的轉機。遠去的孤帆倒影出生活的本來面目,璀璨的煙花盛開,那綻放的花朵,溫暖舒適,生命本該如此。
心事的繁蕪,需要靜下心來沉澱過往時光的泥沙,只剩下如空白畫稿的寧靜湖面,共我展覽。我希冀在遙遠的某日,靜坐窗前,不染塵埃,不訴離殤,默默地清亮潔淨的生長,就這樣,一直等到荒蕪的心田遍生綠意,遍生暖意,遍生芬芳。
或許,生活像初融的堅冰,想要變成流水,尚需時日。
或許,明媚的春天就在眼前,而我所要做的就是等待。
或許,埋藏很久的冬天記憶,要等很長時間才會被人重新想起。
在晚風中眺望遙遠的前方,我感到一陣迷茫,我不知道路在何方。但我知道,夢想總會有揚帆起航的時節,就像晨曦,衝破黑夜的重重封鎖,終會撥雲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