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憶的洪流中,有一個人。任時光怎樣消磨總無法讓關於他的記憶消逝。城市即將安睡之時,鉛華褪盡。寂靜之中,我會想起他,喚起有關他的記憶……
記事之前,我一直不知我還有個叔叔,直到六歲時在醫院和他初次見面。那次是祖父帶我去看他。穿過寬敞的醫院走廊,來到病房區,祖父在向醫生詢問叔叔的病情。從祖父緊皺的眉頭,凝重的神情,我便猜到一二。但是,醫院特有的刺鼻的消毒藥水味充斥著我的鼻腔,讓我的思緒無法繼續。來來往往匆忙的護士在我眼前飛快地閃過,近乎極致的白色,眼睛有些微微刺痛,讓我無法鎮定情緒。那次之後,對醫院一種莫名的厭惡在心中生根。
趁祖父不注意,我偷偷溜開了。根據剛才聽到的叔叔的病房號,饒了一圈才得以找到。站在病房門前,門上舒心的綠色油漆也未使我的情緒平靜下來。透過一塊矩形玻璃,我看到了叔叔的側臉。這時,已是夕陽西下,夕陽的餘暉將他籠罩起來,撒下一地落寞。他扭頭看向窗外。可窗外的六米的地方又是一座樓。我知道,他不是在看什麼風景。從他不時上揚的嘴角就可以看出,他陷入了往日美好的回憶之中。他在想什麼?在想他慈祥的父母,想他溫柔的妻子,想他可愛的女兒?我輕輕推開門,悄悄地走進去,盡量不打擾他。可不料他一回頭就看見了我,我只好走過去並略帶疑問語氣得問:“叔叔?”“你就是小雨吧,已經長這麼高了,過來坐。”他說著,臉上帶著硬擠出來的微笑。這時,我才算真正見到他。他瘦削的臉上稜角分明,顴骨突出,瘦得簡直不能再瘦了。不健康的蒼白在他臉上漾開,一直蔓延到手和腳。身上的病號服在他穿著就像雨衣似的寬大。“叔叔,你的病好了嗎?醫院真的不如家裡好。”此刻,我的情緒完全鎮靜,反而有些失落。”是啊,還是家裡好。叔叔的病快好了,快回家了。“他回答時遲疑了一下。”那太好了,等叔叔病好了,我來接你回家。“我回給他個太陽花般大大的笑容,並拍著胸脯作保證,心想哪有醫生說的那麼嚴重。可當我無意中碰到他的手時,醫生說的話重現我的腦海。他的手出奇的涼,涼得讓我擔心他會像一陣風似的隨時會離開。我趕忙用兩隻小手合住他的一隻手,不住地呵氣。他似乎被我這一舉動驚住了,半天沒有反應,眼睛裡彷彿閃著光——父親般慈愛的光。忽然,他像陷入了絕望般,抽出在我兩手中的手,兩隻手握成拳頭,抵在額頭上。死一般沉寂,只有他的肩膀微微顫抖。我不明所以,只知道現在最好的狀態就是不說話。我學著大人的樣子,踮起腳尖,伸出手輕輕拍拍他的頭,像我難過時母親安慰我一樣。他沒有動,只是一滴淚珠順著手臂滑落。那一刻,彷彿可以聽到淚珠落地的聲音。
聽到醫院外有緩慢的腳步聲,我知道,祖父過來了,叔叔也知道。叔叔慌忙抬起頭,把頭扭向一邊,用袖子在臉上擦拭著。”你到哪去了,讓我好找。“門口傳來祖父嗔怪的聲音。我低著頭認錯,走向門外。”怎麼樣?感覺好點了嗎?“祖父問叔叔。”好多了,放心吧。“我回頭,最後看了眼他的臉,依舊蒼白,但他的孝心迫使他收斂起許多病態;而祖父對叔叔的愛,也迫使他的表情舒展開來。這一瞥,使我心中萬般滋味。輕輕關上門,在門外等。一會兒,祖父走出來,神情又變為凝重。祖父拉起我的手,向醫院外走去。這段路上,我一直回頭盯著那扇綠色的門。它越來越小,直到拐角處消失不見。我一直記得那個承諾——等叔叔痊癒,一定親自接他出院。
之後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見過叔叔。直到那一天。那天氣氛非常奇怪,家裡每個人都換了白色衣服,這又讓我想起醫院裡的情景。滿屋滿院擺放著花圈,長輩們滿面憂容排著隊,中間有四個陌生人抬著個大黑木箱子,祖母哭得泣不成聲。倏地想起,那個黑木箱子我好像知道是什麼——我不敢再想下去。是誰?這是我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隊伍第一個人是祖父,他手裡舉著裱框的黑白照片。是誰?我想看清楚。那是……叔叔!我差點驚呼出來。我捂著嘴巴,瞪著眼睛,心臟好像時刻會跳出來。怎麼可能!幾天前我還跟叔叔約定要等他痊癒出院來接他。他騙我嗎?我已經想不下去了,眼前一片空白。突然,我跌坐在椅子中,眼前是叔叔苦澀的微笑。我從未碰到過生死的問題,就在那時,對於生死,我似乎有了朦朧的理解。院子裡的貓忽然跳到我身旁,發出陣陣哀嚎,震顫心靈……
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次見面。
願你在天堂安好,我在人間很想你……
中二: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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